一到山下的村落,韓柏徹馬上找了頂轎子,顧了幾名的挑夫,讓涵容坐進城,畢竟,一個未出閣的姑娘,即使穿著男裝,也不適宜被男人背進城。

在涵容的堅持下,他們先到了白掌櫃的石屋。

經過阿仁的通報,小翠慢慢的攙扶著涵容下了轎子,穿過小小菜園的庭院,進入了屋內,白掌櫃依舊臥病在床,從方家大宅派來掌理大小事物的李嬤嬤將原本就簡單的屋內,更打掃的乾乾淨淨。

涵容環顧著屋內多年不變的擺設,大門進入就是主屋兼餐廳,從主屋就可以聽到從房內傳出的咳嗽聲。,涵容跟小翠熟悉的走進左方屬於白掌櫃的房內,韓栢徹也跟隨著進入,原本躺在床上的白掌櫃連忙撐起身子靠在牆上。

「咳!咳!咳!小姐,怎麼著,腳受傷了嗎?怎麼全身髒髒的呢?連小翠跟韓少爺都這樣,小翠,去麻煩李嬤嬤煮個去寒的薑茶給小姐跟大家喝,咳!咳!咳! 咳!咳!咳!」

「好。」小翠聞言先幫涵容找個靠近床邊的位置坐著,便出去幫李嬤嬤熬茶。

「白伯伯,我帶韓大哥來給你看看身子骨,您好點了沒有?」涵容在白掌櫃的咳嗽聲中問著。

「咳!咳!咳! 咳!咳!咳!老毛病了,不礙事的,常常麻煩韓少爺我怎麼擔當的起呀! 咳!咳!咳! 咳!咳!咳!。」

「白掌櫃的怎麼這麼說呢,您老人家病了,做晚輩的當然要來關切關切,之前我在方宅,也多虧了您的照顧呢,時序入秋了,氣候乾燥傷肺經,您這病可要多調養呀。」韓栢徹坐在床邊,舉起白掌櫃的手把著脈,專注的感受著脈動所傳達的病因。

「唉!我這賤命沒什麼好顧的呀! 咳!咳!咳! 咳!咳!咳!只是大家都對我這個老頭這麼好,老爺派李嬤嬤來照顧我這個不中用的,連小姐跟韓少爺都常常來探望我,我怎麼能擔代的起呢? 咳!咳!咳! 咳!咳!咳!別醫了,早死早好,省的給人添麻煩。」白掌櫃的無奈的說著。

「白伯怎麼可以這樣說?身子骨當然要顧好,不然怎等濬哥哥回來呢?」涵容笑笑的說著,卻讓白掌櫃的臉色更為凝重。

「那孩子不會回來了吧! 咳!咳!咳! 咳!咳!咳!,說好兩年就會回鄉的,這一耽擱都四年了,這兩年沒消沒息,傳說這幾年番國那邊戰亂頻傳,我想他或許比我早走一步了,這個不孝子!! 咳!咳!咳! 咳!咳!咳!」白掌櫃的話讓涵容皺起了眉,心中更是緊悶了一下。

「白掌櫃,別亂想,肺病最忌諱煩悶了,你就放開心,好好的醫病,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。」韓栢徹換了手把脈,順便也唸唸他。

「咳!咳!咳!咳!咳!咳!唉!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,拖不久了,別救了!壞了韓少爺的醫譽呀!!! 咳!咳!咳! 咳!咳!咳!」。

「白掌櫃的,我去外面開幾帖藥,請阿仁先回櫃上拿,等會兒,就拿新的要來給你煎服,你以後藥沒了,就跟李嬤嬤交代一下,去櫃上拿就好,不可以不服藥,我去開方子了。」韓栢徹走出房門,留下涵容跟白掌櫃兩人。

「咳!咳!咳!容小姐,別再等了!別等白濬了!就當我求妳了。」白掌櫃的忽然邊咳邊落淚了起來。

涵容嚇到了,起身不顧著腳傷蹌著沒受傷的腳走到白掌櫃床邊坐著,她握著他蒼老的手,眼框也泛紅了起來。

才一段時間沒有看到白掌櫃的,卻比記億中還要蒼老許多,頭上的頭髮已經全部白頭,其實應該說,自從白濬離開的這幾年,白掌櫃的就已經愁白了頭,愁煞了心。

「白伯,別這麼說。」涵容一開口就想要落淚,就停止不多說了。

「咳!咳!咳!容小姐,妳聽我這個將死的老頭一些話,咳!咳!咳!白濬這小子喜歡著妳,他拼了命都會趕回來的,但是妳已經十七快十八了,如果他能回來早就回來了,他準是出了事了,不然連拖人送個口信兒都沒有,咳!咳!咳!他離開妳的時候,妳還是個小女孩,哪懂得什麼情愛呀!妳準是把當哥哥的感覺跟愛情打混了,咳!咳!咳!所以我求求妳,別等了!白伯想要看妳披嫁衣呢! 咳!咳!咳!。」白鴻義邊咳邊一口氣的說著,他咳的激烈,每次一咳全身瘦到見骨的身子就跟著劇烈的震動了起來,涵容邊拍著他的背,邊痛心的聽著他的話語。

這些話這年來很多人都跟她說過,只是這次連濬哥哥自己的親爹都放棄了,更讓涵容擰痛了心,濬哥哥離去的時候她才十三歲,那樣的分開,幾乎奪走她人生的樂趣,很多事情因為濬哥哥不在了,沒人可以一起分享,變的也沒有意義起來。

那個時候的感情到底是親情,還是真正的愛情?這幾年的等待,只是為了習慣,還是為了盼望著有不一樣的未來,涵容真的不懂。

這幾年,韓栢徹帶著她到處認識朋友,幫人義診,她的生命不像以前只圍著濬哥哥轉,不再只是等待,然而,越接觸多人,卻讓她的困惑越深。

「白伯,您別這麼說,如果連你都放棄了,濬哥哥不就更可憐了呢?他一定會回來的。」涵容忍著眼淚勸說著,雙手緊握著白掌櫃的手。

「咳!咳!咳!唉!即使他回來也於事無補啦!就像我幫他買了個大宅子,我還是住不慣就是一樣的,即使有錢了,下人的命還是下人的命,沒有辦法變的,咳!咳!咳!我看你跟韓少爺很好的,韓少爺對妳好大家也都看的出來,他二十幾了還沒娶妻,妳快十八了卻還沒訂婆家,還常常在一起,咳!咳!咳!京城裡面的人嘴碎不知道講成什麼樣了,小姐,您就落了我將死老人的願望吧! 咳!咳!咳!」白掌櫃的泣聲的說著,從小他寵著涵容,這些日子也聽過街頭巷尾的流言流語,方老爺跟夫人雖表面上不在意,但是心底也是在意的。

剛好落了個這個時機,跟涵容說著,這三個小孩的死心眼他都知道,白濬為了涵容而遠走他鄉,而韓少爺又默默守候著一直在等候的涵容,沒必要落的三個人都不幸福,至少,至少韓少爺還是可以跟容小姐結成連理的呀!!。

「白伯,您別這麼說,涵容擔代不起呀!再說,韓大哥長的這等俊俏有成,一定也不會看上我這個野丫頭的呀!您還是好好的養病吧!」涵容說完臉上泛著嬌羞的紅暈,一切盡收進白掌櫃的眼中,而這時小翠剛好拿著剛熱燙的薑湯給涵容喝讓涵容鬆了一口氣。

「小姐,小姐,喝點薑湯去去寒吧,韓少爺還開了幾帖調養身子的方子,晚點回到宅子內,要快喝才是。」涵容在小翠的監視下,小心翼翼的喝著燙嘴的薑湯。

「小姐,我看天還是黑黑的,要不要趕緊兒回宅子,不然等會又下雨了。」小翠又說著。

「咳!咳!咳!小姐,我想也是呀,您快回去吧,今天天氣看氣來不是很穩定呢,別受了風寒才好,咳!咳!咳!」白掌櫃的也附和著。

涵容慢慢的喝完薑湯,將空碗遞給小翠。

「小翠,你們也去喝點,我跟白伯講兩句話就走了。」涵容說著,小翠應允了轉身離開石屋。

「白伯,您別煩心,韓大哥也說過,心煩對肺不好,您就別擔心了,我改明兒個,氣候好一點再來看您,這段時間您可要好修養喔。」涵容說完吃力的下了床邊,右腳撐著地面,準備告辭走人,韓栢徹剛進房門,連忙身手攙扶著她,涵容抬起頭給他悠悠的一笑。

「咳!咳!咳!謝謝您們倆特地來看我這不中用的老頭,原諒我沒辦法送您們。」白掌櫃的說著。

「白掌櫃您別下床,我們自己走就好,藥已經拿回來了,正在煎著呢!等會要記得服用呀!我們先告辭了,您老人家要保重身子骨呀!。」韓栢徹一邊說著,一邊攙扶著涵容走出房門。

「咳!咳!咳!容兒呀!答應白伯!即使他回來,也不要給他不切實際的冀望,我只希望他娶個平平凡凡女人過一生,別一輩子不切實際的想著高攀月亮。咳!咳!咳!」白掌櫃的對著即將走出門的涵容說著。

最後的一句話,讓原本就已經腳傷的涵容幾乎快無力的癱軟在門檻上,韓栢徹驚覺她的動作,順勢撐起她柔軟的身子。

她不知道如何坐回轎子內的,或許連為何要來這裡她都搞不清楚。

白伯最後那幾句話,抒發了一個父親最深切的父愛,也代表了涵容根本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媳婦人選。

一向把她當女兒的白掌櫃,一直以來對她疼愛有加,從沒講過一句傷她的話。

即使知道涵容等著,等著自己的兒子,也從不多言一句,今天會講那麼多話,也頗令人意外。

然而在他眼中,身為一個父親的自私,涵容不是一個很好的媳婦的,白濬個性強,對於身為下人他有不可抹滅的自悲心,這樣的個性,這樣的自悲,在婚姻中會不會造成痛苦呢。

而白濬一定最受不了自己因為愛一個人,卻帶給她痛苦吧。

好疲累,涵容坐在轎子內,內心感覺到無限的疲憊,疲憊到眼淚如珍珠般的掉落。

是因為等待到疲憊了。

還是因為真心忽然空虛的疲憊。

應該是,今天實在是太疲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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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Antonia Wa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