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含冤帶怨的人生(圖文:超級富有的幸福幸運女 Antonia Wang)

搭上了客運車才知道這台車會繞了很遠很遠的路、停了很多的站牌,才會上高速公路回台北,我心想『早該搭火車的』,把兩個孩子交給老公帶的我心裡有點急,卻又想今天的情緒太滿,不適合太早回家。

 

參加了一場告別式,我的心情有點沈重,我想起了這個長輩的一生,也想起身邊很多女性長輩的一生,不管是工作上曾經接觸,還是身邊的親友,我遇過好多那種在重男輕女的環境下長大的女人,因為家中經濟的關係,被迫着中斷很優秀的求學路程,回家賺錢分擔家計後不同的命運。

 

這些長輩,常常在病榻中、我去探病的時候,娓娓道來她們的人生,說著怎麼被逼著中斷學業,埋怨着父母的不公平影響了自己的一生,有些人賭氣着嫁給父母不贊同的婚姻,有些人堅持自己沒有學歷不工作在麻將桌中麻醉自己,有些人苦幹實幹內心滿滿的自卑,用盡了方式去證明自己其實不輸人,有些人窮其一生怨着父母說過的『女孩子讀這麼多書幹什麼』,於是,拼起事業來,總是想跟身邊的男人論個輸贏。

 

那一天的我,想了想,這些長輩們心中有怨,為了抒發這種怨氣,人生歪了一個地方,從此用更辛苦的方式在生存著。

 

有些人怨着老公花心,那種怨存在生活中,扭曲了自己原本該有的人生,抱怨與情緒滿滿的無法看見自己的好。

 

有些人怨着公婆,那種怨存在心中,在育兒的過程中用盡了方法跟公婆做對,犧牲了孩子。

 

有些人怨着父母財產分配不均,那種怨存在心中,成為在每個與人的互動中,用錯了方式。

 

我想起有一年我去參加一個團體招生的活動,在那個活動中我遇到了一個我的格友,她的孩子阿羊也去參加活動,我看著那個孩子,語言的發展慢了一點,只要有陌生的人稍微靠近,他的背就會微微的弓起,甚至會動手攻擊人,孩子的父母堅持他們從沒有打過孩子,愛貓如子善待動物的他們更捨不得打小孩。

 

那時候的我不解地問着發起人為何孩子會有這樣的狀況,主辦人不以為然地說:『那個在家裡一定有偷打,孩子來這裡放毒的,不要管他。』

 

老實說,我一直無法接受所謂孩子的暴力是放毒說,我質疑著那些殺人凌虐的犯罪者,是不是也可以用放毒來免除刑責?


我甚至覺得,孩子明明是有卡住的地方,為何要說是放毒?如果一個團體是善的,為何孩子要放毒放這麼久?為何一個未滿三歲的孩子動手,明明是對於別人太過靠近的敏感,為何那是毒?

 

即使錯誤的教養是一種毒,那麼到底中了哪種毒?又該用哪種方法解毒?要如何避免再度中毒一直放毒,那才是重點,而不是放著中毒的孩子在自己面前痛苦的掙扎卻不拯救。

 

後來的我無法認同那種收費者沒有專業與保險協助父母,甚至連觀察孩子都做不到的經營方式,遠離了那些人與事,但是,阿羊的狀況一直在我的腦海中,無法解答。

 

過了一年多,我又遇到了另一個孩子,這個孩子很特別,他的眼神很有戲,我總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懂他的喜怒哀樂與一切情緒,語言卻很少很少,父母也堅持沒有打罵,只是,孩子常常撲倒小小孩,然後整身壓在小小孩身上,這樣的舉動常常惹着大人們驚慌,孩子起身後滿眼神很愧疚有怨的轉身離開,連談都不能談。

 

這個孩子常常被認為暴力,甚至,朋友們跌倒了,他不會前去問:『請問你還好嗎?』,而是拎着對方的衣領往上拉起來,這樣的行為讓旁人對這個孩子的誤解更深了,也對這個媽媽的誤解更深,照孩子之前那個團體的看法,這個孩子也是在放毒,那個父母也一定在家裡偷偷打小孩還辯解,慢慢的父母也容易覺得冤,更容易怨自己怎麼孩子怎麼這麼難教?

 

為了這個孩子,我們一步一步的協助他卡住的點,知道他不會用正確的方式去關心跌倒的朋友,我請孩子的父母回去用大量的遊戲方式陪孩子看懂,我也經營一個可以讓他放心開心的團體,把他對人的恐懼打開,只是我不懂,這個孩子的行為到底是怎麼來的?不知道原因,就不知道孩子卡住的結在哪裡?又該怎麼解開?

 

我不知道孩子中了哪種毒,就不知道該如何解毒。

 

後來還是擔任老師的小卉媽媽去過他家之後觀察,整整點醒了我們,我才懂,從小沒有朋友的孩子,家中養了許多的大型狗,愛狗如家人的母親,教導孩子『狗是最忠實的朋友』,於是,孩子以為對待朋友就跟他的狗狗家人一樣,遇到朋友的時候開心地撲倒對方,當朋友跌倒的時候,拉起它的項圈幫他站起,表達跟朋友同樣喜歡一個人、一種遊戲的時候,是一起擠過去。

 

那時候的我才懂,孩子撲倒小小孩不是暴力,而是一種歡迎與喜愛的表示,他拉著跌倒孩子的後領不是惡意,是真的想協助對方起身,他遇到喜歡的東西就堆擠朋友,只是想表達他的喜歡,他的眼神很有戲、語言也很慢,是因為,他的狗狗家人也是用同樣的方式表達情緒。

 

那時候的我終於懂了,孩子那麼冤屈與含怨的眼神,是他每次對朋友表達善意的時候,都被當成是暴力孩子,都被當成行為有問題,都被當成來放毒有關,孩子心中滿滿對大人的怨,而,孩子的父母也很冤,明明沒有打罵孩子,孩子卻有這樣的行為,讓父母也被懷疑在家中偷打孩子,甚至自我懷疑為何自己的孩子會這樣?

 

原來,孩子卡住的是,如何分辨『朋友的不同』,狗狗朋友相遇會互相撲倒,是因為狗狗有四條腿,即使撲倒也是側身,但是,如果朋友是人,那樣打招呼的方式,就容易讓對方往後跌倒,後腦勺容易著地受傷,而狗狗互壓因為側倒之後鼻子在側邊,所以不容易擋住呼吸,但是,人被撲倒壓在地上,不但後腦勺容易受傷,呼吸也容易堵住。

 

人跟狗狗打招呼的方式,其實有很大的不同,跌倒時候的處理方式,也不同,不只是人跟動物,世界上有很多種人,打招呼的方式也不同,孩子卡住的是,無法分辨這些不同,善意往往被曲解成暴力。

 

孩子也不懂,如果用對待人的方式去對待狗,有時候,反而會被狗朋友誤會是種攻擊。

 

這個孩子透過父親的陪伴觀察與講解,瞭解了為何他表達善意卻惹來大人驚呼,瞭解了人與動物的身體結構不同,四歲多的孩子,一理解了,就再也沒有用錯誤的方法表達善意,這個孩子不再被貼上暴力與放毒的標籤,父親短短幾次的解說,就像理解了孩子中了什麼毒,又該如何解毒,孩子再也沒有這些所謂的『暴力』行為了。

 

 

而又有多少孩子成長的一路上,卻因為被誤解所受的冤與怨一點一點在累積着,那時候的我也終於懂了,阿羊那看到陌生人接近就拱起背的行為,那個別的孩子比較接近他就準備攻擊的行為,其實,是因為他的貓咪家人。

 

看懂了孩子卡住的點,我的心情又興奮又難過,興奮的是,我終於有辦法幫助這些孩子過關,也可以幫助這些父母協助孩子,難過的是,有多少的孩子要被這樣誤解的含冤帶氣的過下去,又會因為這樣的卡點,影響了多少自己的人際關係?

 

 

那不是慢慢的等放毒就可以處理的事情,那種卡住了卻被漠視,還被白眼是放毒的解讀,無疑加深了孩子心中的冤與怨,一層又一層的怨與冤堆雜在心中難以解開。

 

我想起有一天,一歲多的兒子開心地拿走我的原子筆,翻開一本書在書上比劃着,我想,原子筆的筆芯沒有按壓下來,不至於畫到書本,因此,只注意着看著兒子開心自得的表情,直到六歲九個月的女兒一走進,看到她的故事書上有劃痕,生氣的哭了起來。

女兒一直說:『弟弟亂畫我的書,弟弟亂畫我的書,我好愛的書。』

那時候的我,看著一歲的兒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,我拍拍女兒的背安撫著,兒子還是繼續揮動着筆,我邊按壓筆蓋讓筆心收合,認真地告訴兒子:『你畫花的姐姐的書。』

 

女兒還是很生氣,邊哭邊氣地說:『弟弟亂畫我的書,弟弟亂畫我的書。』

我見狀看向女兒房間的牆壁,那裡有女兒偷偷用鉛筆的小塗鴉,我也假裝撲在床上指著牆壁說:『姐姐亂畫我的牆,姐姐亂畫我的牆。』

 

很喜歡我搞笑的女兒忽然撲哧的偷笑了一下,然後又帶氣地說:『我是用鉛筆畫的,可以擦掉。』,我回答說:『可是油漆還是會留下痕跡,這樣好了,我用弟弟的壓歲錢還妳一本書也跟妳道歉,那妳還我一個乾淨的牆壁好不好?』

 

女兒委屈地說:『可是牆壁很貴呢!』,我回答:『當然囉,我還沒跟妳說,那個我跟爸爸的婚紗照大紙盒包著放在那邊,有個小朋友把紙盒外面畫得亂七八糟,還戳洞,我都沒有勇氣拿出來看看我的婚紗照,我臉上是不是被劃了鬍子呢?』
女兒聽到這裡,大笑了起來說:『那時候我小嘛!小孩都會這樣,看弟弟現在也是這樣呀!沒關係的啦。』

 

然後笑笑地跟弟弟說:『姐姐知道,你這個時候就愛畫畫又不懂麻!沒關係,姐姐原諒你。』,從頭到尾,弟弟根本不知道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情,就莫名其妙地被姐姐抱起來亂親。

 

我看著抱著弟弟猛親的女兒,心想現在的我有兩個孩子,我知道,兩個孩子的相處之間,有許多孩子必須換個角度來看的方式,有許多以前眼光中看不到的卡點,我可以一句話『幹嘛跟弟弟計較,這麼小氣!』帶過,而不需要費心的處理,但是,我知道那樣的方式,對女兒來說,心中一定是充滿着怨與怒。

 

我想起有個媽媽曾經問我:『為什麼你要這麼認真地看懂孩子?即使不是你的孩子也翻遍了各個領域的書?為什麼要這樣拼命地寫,放在網路上沒錢收還惹批評?』,那時候的我笑笑地說:『因為可以看懂才幫的上,更多人看懂,才更多人可以幫孩子。』

 

而這一天的我,坐在客運車上,身上還留著靈堂上的祭拜香味,想起了許許多多人的人生,或許,我想要改個答案,我這麼想看懂孩子,其實是因為,看懂了,就可以協助,不會讓孩子一直被誤解,一直含冤帶怨的長大。

 

因為,我懂,不管長多大,帶冤帶怨的生命從不會自己長出力量,帶冤帶怨的人生,很容易就在那冤屈中歪了。

孩子的人生,能越多人看懂就越多人的體諒,含冤帶怨的機會越來越少,即使有冤與怨,也該從小學著如何化冤解愿。

 

含冤帶怨的人生,很辛苦。







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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