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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霸凌的語言(圖文:超級富有的幸福幸運女Antonia Wang)

 

在光碟出租店內,我還完租借的光碟後,走到五歲七個月的女兒身邊,彎下身子來靠近她的耳邊說:『不好意思,請打擾一下!』,那時候的她正在選光碟,很專心的沒有回答我一句話,我等了一段時間,開始覺得有點久了,女兒才停止了她的專注,轉頭問我:『媽媽,有什麼事呢?』

 

我笑笑地告訴她:『寶貝,媽媽還完片了,今天沒有要租片子,所以我們該走了,我們還要趕去別的地方。』,女兒聽了點點頭說:『請稍等一下,我還要看一下。』,我點點頭站直了身體,在旁邊等待着。


說實話,那時候的我有點趕時間,等待的時候因為不知道會等多久,所以有點心煩意躁,我極力忍住想要催促孩子的話語,才正在衡量該如何做的時候,女兒走了過來拉了我的手說:『媽媽,我好了!很抱歉,讓妳久等了。』



女兒短短的一段話,熨平了我焦躁的心情,我默默地牽起她的手,彎下身子在她的手臂上給她一個愛戀的吻。

 

我曾經在工作過的場合中見過形形色色的人,那些在媒體前有名聲、有地位、形象良好,穿著合宜的衣著侃侃而談的人,私底下卻是不同的樣貌,我瞭解這樣的形象可以為自己加很多分,也是大眾所喜歡的感覺,然而,我更喜歡的是那種地方上的講話很率直,咬着檳榔、穿著拖鞋,每句話都不轉彎的人。


我喜歡那種很真的人,即使每句話前面都加個“親切的語助詞”也沒關係,我喜歡那種屬於台灣人的那種為朋友互挺的人,而不是擁有著『人很好』的形象,舉著『要幫人』形象,內心卻看不起對方的人。


我曾經在很需要講話技巧的地方工作過,也如魚得水,但是個性很大姐頭的我寧可回來當自己,說話直率的得罪人也比做表面功夫自在,因此,我說話很直率,沒什麼氣質,甚至有許多的語助詞。

 

這樣的我很喜歡那種氣氛,然而,對於我的孩子,我卻用詞很客氣且文雅,我對孩子的尊重超乎別人的想像,我會在她身邊小聲地說:『不好意思,請打擾一下!』,我也會在她等待之後,告訴她『抱歉,讓妳久等了!』,我會在拿她的包包時先問:『請問,我可以打開妳的包包看一下嗎?』、『妳可以拒絕我,我會尊重妳』。

 

這樣的語彙讓老朋友看見了,常常笑我當媽媽之後沒有了尊嚴,還有很多人不以為然地說:『一家人幹嘛這麼客氣?感覺很生疏。』,甚至對老公也越來越努力的不用傷人的語氣說話,很多人質疑我,為何要有這樣的轉變?也很多人問我這樣的問題,而我想其中最大的原因莫過於對自己的不信任。



我想起孩子還小的時候,我曾經有一個機會帶著四個孩子一起出遊,一個大人帶著四個六到三歲的孩子一起出遊對我來說真的有點吃力,加上台北市飆到三十八度的高溫,更讓我覺得吃不消,我背著背包,帶著四個孩子走在台北市發燙的馬路上,其中忘記把鞋子穿下車的小寶,吃力的穿著爸爸超大的鞋子緩慢的走著。

 

六歲的小凱很生氣的對小寶說:『走快一點,慢死了!等一下把你丟在這邊不理你,我們要先走了。』

 

當時四歲的小寶很委屈的說:『我把拔的鞋子很重,你不知道嗎?』

 

小凱一臉不以為然很不客氣的大喊著:『哈哈哈,活該!誰叫你今天不穿鞋!』

 

小凱的回覆,挑起了我的怒火,我努力平順的表達我的感受:『小凱,小寶也不是願意這樣的,他不知道天氣這麼熱、地板這麼燙,你可以不幫他想辦法,但是說別人活該就是讓人很不舒服。』

 

小凱滿臉不高興的回我:『本來就是他活該,誰叫他不穿鞋。』

 

小寶把把拔的鞋子拿給我保管,繼續赤著腳在發燙的馬路上走,我很不忍,回答著小凱說:『那你敢脫鞋子走路嗎?』,小凱回答說:『我不敢。』

『那我可以罵你說,活該誰叫你都不脫鞋走路,沒有練習都不敢,是個膽小鬼嗎?』

 

小凱想一想勉強的說:『喔~好吧。』,沒有道歉,只有一句不甘情願的『喔~好吧。』

 

過了沒多久,孩子們要去搭電動火車,孩子們興奮的說著:『我要去玩火車』、『我之前有去坐過火車喔!超好玩的!』

 

小凱聽到這句話,很大聲的吼著朋友說:『不要講火車,我沒有去,講到火車我就一肚子火。』,孩子們被他吼到嚇一跳,吃驚的看著他,我假裝不以為意的想安撫其他的孩子:『對呀!坐火車很好玩吧?』

 

其他的孩子們笑了,小凱繼續說的:『不准給我說火車,再說我要生氣了!』

 

我不慌不忙的說:『你生氣是你自己的情緒問題,我也不喜歡你命令我們的口氣,我們還是想講我們去坐火車的回憶,如果你要生氣,你可以選擇在旁邊處理你的情緒,可以不要跟我們在一起玩,但是不能限制我們談話的自由。』

 

這時候小凱又不甘情願的回覆:『喔~好吧。』

 

那一天,同樣的事情不停的上演著。

當別的孩子拿出自己的零食吃,他會大聲的吼:『他憑什麼可以吃這個?』,當別的孩子跌倒,他會說:『活該,誰叫他、、、、、、。』,甚至在一旁唱歌取笑。

 

陌生的孩子跟在他旁邊玩溜滑梯會罵人:『臭大便!』

 

我背着一大堆的東西,頂著高溫,一邊心繫着四個孩子的安危,一邊安撫著小凱所刺傷的孩子,甚至是陌生的孩子,也是那一天的我才終於知道,我的個性根本沒變的比較好,我還是那種很容易被挑釁的語言刺到很想打人的大姐頭。

後來的我跟郭老師懺悔,我告訴他,或許我無法真的很真心的喜歡每個孩子,因為某些孩子還是會激到我想打人。

 

郭老師語重心長的告訴我:『你想想,孩子的語言是從哪裡學來的?現在你終於可以瞭解,什麼叫做“被霸凌的語言”了吧?哪些孩子容易被霸凌,而那些孩子都擁有着被霸凌的語言;有些大人或孩子並不是自願選擇封閉自己變宅,而是他們所學到的語彙用在同儕當中就一直碰壁。』

 

聽到郭老師這樣說,我慢慢地回想身邊的孩子,十歲的小義不管在學校還是補習班,他永遠都是沒有朋友的,不是抱怨這個朋友吵、就是抱怨那個朋友欺負人,孩子躲回了自己的空間內,寧可不跟人說句話。

而小義的媽媽更不避諱的在別人面前四處的抱怨着孩子孤僻與難搞,卻忘記了,孩子那什麼都抱怨的習慣與語言,其實,都複製於她,也因為這樣的語言複製,讓孩子在人際關係中抱怨連連也挫折連連,只好用孤僻來保護自己。

 

我們對孩子過多的抱怨,過多的不尊重,卻忘記了,孩子一直在複製着我們的語言去面對所有的朋友,而孩子的人際關係與性格的發展,在於他用父母的語言去遇到哪樣的同儕。

 

我們用抱怨與碎碎念的方式對待孩子,孩子也會用同樣的語言去面對朋友;我們用指揮壓迫的語言逼迫孩子,孩子也用同樣的標準與態度去對待同學,而不同個性的朋友與同學所給的不同的反應,型塑著孩子的人際關係方式與性格。

 

複製到愛罵人語言的孩子,遇到強勢的同學會怎樣?遇到弱勢的朋友又會如何?
複製到愛取笑別人語言的孩子,遇到強勢的朋友會怎樣被對待?遇到弱勢的朋友又會被如何對待?而這些人際關係的互動經驗,又會形塑孩子那樣的人格?


後來,我慢慢地觀察才發現,有很多的男孩父母很怕孩子變得“娘”,所以在孩子跌倒的時侯大聲的取笑他,以為這樣可以逼男孩子勇敢,卻忘了,孩子也會用同樣的語言與態度去取笑別的孩子。

有很多人怕孩子不勞而獲,所以當孩子要求ㄧ樣東西的時候,不以為然地說『憑什麼?』,當孩子跌倒的時候、打翻東西的時候為了讓孩子記取教訓,所以一臉嫌惡的說:『活該,誰叫你、、、、、』,三不五時被罵著說:『你再怎樣,我要生氣了!』。

很多人喜歡干涉孩子的玩法與行為,孩子當下默默的忍受,當大人不在的時候,孩子也會模仿大人的方式干涉別的朋友的玩法與行為,而讓朋友生厭。

孩子在家中模仿老師,孩子也在同儕中使用父母的語言面對朋友。

 

而這些語言,如此慢慢地成為孩子的語言,當孩子在朋友跌倒的時候大聲唱歌取笑,在別人跌倒或遇難的時候笑笑地說『活該』,話語中充滿了命令與不屑。

 

夫妻之間的毒言毒語看起來很像打情罵俏,不懂的孩子卻學了對陌生人與朋友嘲笑『那個人好矮,好好笑!』、『死矮子』、『笨蛋』、『活該』,家人之間那種不客氣的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刺痛對方的話,孩子學了放在同儕身上,只是讓孩子人際關係處處碰壁。

 

或許父母們都不懂這樣的語言複製,真的在考驗着身邊的每一個人的情緒爆表指數。



這樣的語言複製,在同儕之間大量的使用,不是言語欺凌別人,就是被更有力量的孩子欺凌,或者,因為被同儕的欺凌,而關閉了與人互動的那扇窗。

 

我們知道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鏡子,卻忘記了,孩子複製了父母的語言與行為後,轉身用父母對待自己的方式面對朋友時,會產生怎樣的人際關係火花?

有些人不是沒有朋友,而是他的每句話都刺傷着身邊的每一個人,甚至被反擊到只能縮回自己的天地。

 

因此,或許孩子的孤僻與沒人緣不是孩子的問題,而是,孩子從大人那邊所承襲的語言,用在朋友與同學之中,讓他們不得不封閉自己來保護自己。

 

因此,每次當有人稱讚我對孩子很有耐心時,我總是會回想起那天大太陽底下我那幾乎無法控制的情緒,那時候的我讓我太過震驚,我害怕我竟然因為一個孩子的語言而有動手的意念,我對自己的耐心與定力沒有自信,我對自己的火氣更沒有自信。


回家後我一直跟老公討論這些狀況,也常常互相的反思,兩人約好一定要互相的提醒對方,因此,每當老公說錯話的時候,我會說:『爸爸,如果同樣的情況發生在女兒的朋友身上,她也用這句話跟這樣的口氣處理,孩子會怎樣被朋友對待?』、甚至溫柔且堅定的問:『一定要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嗎?』『你可以好好說嗎?』

 

老公也會提醒我:『妳的個性理直氣壯得罪了不少人,孩子也受妳影響了,說道理的時候特別大聲很嚇人。』

 

然而,慶幸的是,『被霸凌的語言』可以被孩子複製,『被尊重的語言』也可以同樣被孩子複製。

 

慢慢地我懂了,當我們努力的讓孩子保有自己的真,她快樂的眼神依舊發亮著,不教她人前一套人後一套,努力的保有孩子個性上的『真』、思考上的『理解』,而這些跟語言上的『尊重』一點都不衝突。

 

我還是那個對孩子講話時努力地將態度放很尊重的母親,我尊重孩子不只在行為上,也在一點一滴的語言上,尊重着孩子,也同樣尊重著自己,如實地告訴孩子:『你這樣的語氣讓我覺得你在責怪我,是我做錯嗎?』、『我知道妳說的有道理,可是,這麼大聲我很不舒服。』『可以換個語氣嗎?』『可以換種說法嗎?』



現在的我常常在女兒的語言中得到了語言的複製,她會在我受傷的時侯關心的問:『還好嗎?』、會在要求某樣東西時說:『妳可以拒絕,我會尊重妳的拒絕權。』、會在動用我皮包的時候先經過我的同意,會用完餐後說:『我吃完了,請慢用。』,我得到了許許多多孩子善的回報。


只因為,我深深的瞭解,言語可以複製,我可以讓孩子選擇複製善的語言,也可以繼續用我大姐頭的語彙,但以我這種會輕易被孩子激怒的個性而言,我寧可好好在每個當下對孩子使用最尊重的語言,除了她本來就該被尊重之外,只因為我很清楚地瞭解,我不想給孩子複製的是~~

 

『被霸凌的語言』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

 

說穿了,我只是一個膽小的媽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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