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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不懂 (圖文:超級富有的幸福幸運女Antonia Wang)

 

在當政治人物助理的那一段時間,我每天要穿著套裝出門,有時候上班時間走過立法院門口,我常常會看到許許多多的抗爭與陳情,那時候的我看著那些抗議的人潮,有時候會在心中想著『被政黨挑撥的人』、有時候會想『賠償金要不夠的人』、甚至會想著『會吵的孩子有糖吃』。

 

對於農地被徵收的問題,我想著『農地變成建地有什麼不好?一群放不下對土地執著的固執老農民。』。

 

即使我有心要去了解對方抗議的內容,我也只是請個政府單位的國會聯絡人來辦公室聊天般的討論,就以為自己『很懂』、『很認真』。

 

有一次,我請政府單位解釋了什麼叫做『區段徵收』後,心想也不過是政府將農地徵收後,農民取得百分之四十的權利,政府有百分之六十來開發,感覺土地變少了,可是農地變成建地加上政府的開發,地價一定飆漲,或許一坪一萬元的土地飆漲到五萬,一百坪的農地是一百萬,四十坪的建地是兩百萬,即使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權利,價值也比之前高太多,不懂農民為何不被徵收?

 

那時候的我覺得那些抗議的人不是太笨,就是另有所圖。

 

那時候的我卻從來沒有一次,真的走進去抗議的人群中,席地而坐的去了解那些人為何要抗議、為何要吶喊?

 

我不懂,我也不願意去懂。

 

今年,女兒的好友小寶一家推著兩台嬰兒推車,一台載著孩子、一台載著行李,開始走讀台灣,原本以為只是徒步環島,慢慢的我才知道他們是真的走進去每個抗議的現場、走進去每個議題的現場,去聽聽看那些人,到底是為了什麼放下鋤頭拿起抗議標語?

 

我沒有跟著一起走,卻在假日去加入他們的議題討論,我看見台灣每個濃厚的人情味,我聽見每個觀念的溝通。

 

那時候的我才懂,所謂的『區段徵收』地主擁有百分之四十的權利沒有錯,但是計算的方式卻不同,以『當時的公告現值』計算權利,所以一百坪的農地一坪一萬,農民取得四十萬的分配權利。

 

當政府機關一個文書作業,農地變成建地之後,建地一坪變成五萬了,以『當時的公告現值』計算土地分配範圍,因此,四十萬的分配權利,只能拿到八坪的土地。

 

也就是農民用一百坪的農地,只能換回八坪的建地。

 

如果建地公告現值一坪漲成十萬,一百坪的農地只能換回四坪的建地,如果最低的認購單位是十坪,農民還要拿出六十萬,去跟政府買回自己的土地,才得以有分配土地的資格。

 

有時候堅持不被徵收的農民,即使農地還是農民的名字、即使權狀還在農民的手上、即使還有幾天滿滿的稻穗就要可以收成,凌晨三點的警察集結、封了對外道路,只讓怪手進入蹂躪還是屬於農民的稻田,如此的粗暴、如此的沒有一點點尊重。

 

當下搞懂的我,政府分明用他們的『行政權力』來搶奪人民的土地,而我的無知,卻曾經是幫兇。

 

我搭著小寶爸、小寶媽媽的辛苦步行的成果,去享受了土城彈藥庫、大埔農地、、等人的熱情無私招待,當我真正去了解了他們的心聲,我卻羞愧的感受到,我憑什麼可以如此厚顏的站在那裡承受他們的熱情?

 

我的不懂,傷害了多少人?

 

在有孩子之後,我很幸運的在每一個不同的時機,認識的不同的貴人,女兒在三歲以前,我認識了台灣幼教中最努力的吳老師、也認識了致力於另類教育的倪教授,等孩子大一點,因為共遊共學,跟著女兒一起共遊的好友小寶,他的父親小寶爸是多年的親職講師、他的母親從事著許許多多社會改革的活動,還有許多一起共遊的父母,都是努力落實理念的父母。

 

因為這些人,讓我在教養上的疑惑一一解答、也因為他們讓我育兒的路途上有許許多多的收穫。

 

因為有所得、因為在這些人的幫助下我心滿滿、因為他們我看得更遠、更多,就以為我比別人利害。

 

我不懂為何有些事情不要好好的跟孩子說,卻只是一巴掌過去?

 

我不懂為何有些父母不去面對孩子的問題,卻只是一昧的怪別人家的孩子?

 

我不懂為何有些人口口聲聲的說『無論如何絕對不可以打人』,那揮舞下來的手卻狠狠的往孩子身上打去。

 

我對這些人曾經不以為然,然而,後來的我才懂得,原來他們也只是不懂。

 

會搶別人玩具的孩子,只是不懂得該一次又一次的練習用嘴巴去跟別人借東西,沒有人一次又一次的教他:『請問這個玩具可以借我一下嗎?』

 

會打人的孩子,只是不懂、也沒有機會練習,如何去面對自己的情緒、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憤怒、如何去整理自己的情緒,沒人教,只是一直被罵著『不可以打人』。

 

會用打罵的方式對待孩子的父母,也只是不懂的該如何跟孩子談、不懂的該如何教、不懂得該怎麼辦。

 

因為不懂,而傷害了自己、傷害了孩子。

 

因為不懂,

 

也或許不願意去懂,

 

就如同當我懂得過去的無知時,去面對過去自己的錯、去承認自己曾是個無知的幫兇、去面對自己的悔恨,又是多麼的難、多麼的痛。

 

當下的我,理解了每個人的不懂。

 

因為小寶一家,在夜色中,我站在大埔那個被毀壞的稻田前面,看著天空的月亮,我想著,一個歸鄉的遊子如果回家的路上,記憶中沿路的稻香、流水聲已經不復見,取而代之的是滿天的塵土、被強迫徵收的祖先土地、工業園區廢料的味道,那樣的感覺又是如何的心痛。

 

當下的我,終於懂了,那些幾乎不上台北的老農,到底是為了什麼,放下了鋤頭、雙腳離開了泥土,站在立法院的門口抗議,那種對土地的執著,不是為了自己、是為了祖先的田、孩子們記憶中的家、孩子們記憶中的味道、孩子們在都市中打拼,即使受傷了、失敗了,家中還有那一畝祖先留下來的田,一片得以溫飽的田。

 

在月色中,我懺悔了我的無知、我的不懂,也理解了別人的不懂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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備註:目前有土地徵收,土地正義的抗爭議題的地區有大埔毀田事件、東北角,桃園地鐵,苗栗大埔,苗栗灣寶,竹東二重埔,竹北璞玉...、、、、、、、、

相關內容請看我那在大埔的姊妹兄弟們 .土地倫理與浮濫徵收(一).地倫理與浮濫徵收(二)-淺談都市計劃與區段徵收-

 

大腳小腳走讀台灣 璞玉計畫與大埔農地

 

 

後記:

因為農地被政府惡意毀壞、惡意強制徵收而自殺身亡大埔阿嬤家,是一個很傳統的雜貨店,雜貨店的前面曾經是一整片溫暖稻香的稻田,如今已經塵土飛揚,怪手來來去去,灰塵也落在雜貨店內每個商品上。

 

大埔阿嬤的媳婦鄭小姐在用完晚餐後帶我們去他們的雜貨店,告訴小寶跟彈彈說:『看你們想要拿什麼就拿什麼、想吃什麼就拿什麼沒關係。』,女兒開心的慢慢的挑選著。

 

我這個在農村長大的孩子,在黑夜中看著散發出白光親切的雜貨店,看著對面被圍籬圍起來原本該有的田,卻在風的吹拂下揚起了黃土。

 

女兒好不容易挑選了一盒汽水糖交給鄭小姐說:『阿姨,我要這個可以嗎?』,請客的鄭小姐一面說多挑幾個,一面還不好意思的吹了吹汽水糖盒上的灰塵。

 

女兒看著被吹起的灰塵,天真的問說:『為什麼糖果會冒煙呀?』

 

女兒的那句話,大人們都笑開了。

 

我卻不知道為了什麼每次想起,就難過的落下了眼淚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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